成衣匠, ·钱 泳· 成衣匠各省俱有,而宁波尤多。今京城内外,成衣者皆宁波人也。 昔有人持匹帛,命成衣者裁剪。逐询主人之性情、年纪、状貌、并何年得科第,而独不言尺寸。其人怪之。成衣者曰:“少年科第者,其性傲,胸必挺,需前长而后短;老年科第者,其心慵,背必伛,需前短而后长。肥者,其腰宽;瘦者,其身仄;性之急者,宜衣短;性之缓者,宜衣长。至于尺寸,成法也,何必问耶?” 余谓斯匠,可与言成衣矣。今之成衣者,辄以旧衣定尺寸,以新样为时尚,不知长短之理,先畜觊觎之心。不论男女衣裳,要如杜少陵诗所谓“稳称身”者,实难其人也。 〔选自《履园丛话》〕●● 一般说来,成衣匠给人做衣裳,重要的一步是量尺寸。钱泳描写的这位成衣匠却与众不同,有人让他裁剪衣裳,他却询问主人的性情、年纪、状貌、“并何年得科第,而独不言尺寸。”人家怪他为什么这样做,成衣匠谈了自己的见解。通过成衣匠的语言可以看出他裁衣技术高明、经验丰富。他认为衣裳要做得合身,应该注意几个方面:首先要体察人的心理。“少年科第者,其性傲,胸必挺,需前长而后短;老年科第者,其心慵,背必伛,需前短而后长。”科第者入仕年纪的不同,心理状态不同,身姿行态也不同。做衣裳就要根据这不同的特点,来决定“前长而后短”、“前短而后长”的不同裁法。其次要观察人的胖瘦,“肥者,其腰宽;瘦者,其身仄”,腰身的宽仄要根据胖瘦体态的不同来决定。还要了解人的性情特点。“性之急者,宜衣短;性之缓者,宜衣长”,性情不同,衣服的长短也要有区别。“至于尺寸,成法也”,这是不言而喻的。总之,通过成衣匠的一席话,说明他对于衣裳怎样才能做到“稳称身”,其见解是与众不同的。 这位成衣匠之所以能编出这一套裁衣要领,是与他深刻地观察了当时的社会现象分不开的。他的裁衣要领,从一个特殊的角度,反映了当时的世态以及他对社会人生的见解。他像一位高明的画师,给那些醉心功名的人画了一幅漫画。他使读者看到了少年科第者入仕后那种趾高气扬、目中无人的神态以及老年科第者屡试不第,科场失意后那种心灰意懒、弯腰驼背的可怜相。从一个侧面反映了科举考试制度对知识分子灵魂的腐蚀。 这篇微型小说构思是极其新颖的,作者的用意并不完全是要成衣匠谈自己的裁衣经验,而是具有深刻的讽刺意味的。
